上海一小区居民自豪：我们的外立面很有海派风情！如今因颜色“杠”上了

  桂莘小区位于桂平路350弄，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吕先生是第一批入住小区的居民，在他的印象里，小区原本的外立面颜色要比现在的赭红更深一些，配上白色窗框和深紫色点缀白色的马赛克饰面，很是雅致。

  不久前，桂莘小区的居民迎来了“三旧三新”改造。大家认为老旧的外立面可以焕新，一些漏水、渗水问题也可以有机会解决，本来是很开心的。

  可让居民们始料未及的是，施工方进场后不久，直接在没有一点方案征询和公示的情况下，把37-40号楼刷成了米黄色，还沿着窗口至上而下涂成明黄色作为装饰色，原本在阳台部分的马赛克饰面，也被涂料直接覆盖。

  小区居民窦女士表示，大家因为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设计，于是纷纷拨打12345投诉，并要求公示方案。

  吕先生介绍，9月下旬，居委、施工方、业主代表三方会议确认，在小区里下发方案征询表，收集居民的投票意见。

  其中，方案一为37-40号楼同款的米黄、明黄配色，并平涂覆盖马赛克饰面；方案二在方案一的基础上，将明黄装饰色改为赭红色；方案三为保持原房屋颗粒状赭红色外立面，马赛克部分进行局部修缮。

  吕先生表示，在制作表格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开始制作的表格上，除了方案一、方案二，就只有一个‘其他’，我们为此要求居委会把方案写清楚，最终的表格才有了明确的方案三。”

  9月26日，居委会贴出了盖有小区业委会公章的《桂莘小区关于“三旧三新”外立面颜色征询结果公告》，显示业主所持投票权数共497票，收到表决票344张，其中方案三的票数为256票。

  吕先生说，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张表就在公告栏贴了半天，就被撤下了，“我们觉得不对就去问居委，居委说，投票流程不规范，所以不作数了，要重新投票。”

  “很多居民得知此前的投票竟然不作数，又通过12345投诉，再次要求公示方案。投诉后，施工方在小区里装了一块印着效果图的牌子，上面的图片就是‘方案二’。”袁女士说，居委新下发的《居民意见征询表》也让大家摸不着头脑，“首先他们没在整个小区征询，而是在搭好脚手架的楼栋逐栋征询，其次意见表上，已经没了方案三，只剩方案二，征询内容是询问小区居民是否同意该方案。”

  “一开始我们很纳闷，赭红色还是米黄色，只是一个色浆颜色的问题，怎么就搞得这么复杂，一直引导社区居民选择米黄色呢？”

  窦女士表示，直到10月9日，各楼栋的楼组长在楼栋群发了通知，她才解开疑惑。

  窦女士提供的聊天记录显示，小区某楼栋楼组长在群内通知称：“关于小区改建墙色一事，之前大家选了方案三，居委已上报申请，昨天开会，要求整个康健统一墙色，望大家同意方案二，居委这几天会上门再给大家签……”

  对于这样的做法，袁女士很不理解。她表示，根据《上海市住宅修缮工程管理办法》第二十六条：住宅修缮工程的实施，应充足表现业主和居民的意愿。实施单位在确认修缮内容、编制实施方案时，应认真听取业主和居民意见，一直在优化方案。

  “我们很不理解，到底这个房子外墙颜色究竟是谁来决定，有没有反映咱们群众的真实意见？”袁女士感到不解。

  已经盖章公示的征询结果为何能被撤回？更改征询表内容逐栋再次发放的做法，是否合规呢？

  康健街道管理办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之所以第一次公布的投票结果被撤回，是因为居委会征询时比较仓促，表格的设计、征询的过程不规范，因此，重新又做了一次投票。

  重做的投票为何更改了选项，只保留了方案二，去掉了原本“胜出”的方案三？该工作人员称，两次投票其实都是针对米黄色外立面做投票，只是第一次有一栏“其他”。记者表示实际下发的表格并没有“其他”，而是列明了方案三的内容，对此，工作人员表示，居委会并没有给他看这个版本，他会再和居委会沟通确认。

  10月18日，对于投票的困惑，记者又询问了徐汇区房管局。房管局负责桂莘小区项目的联络员和记者说，此次改造内容主要为住宅单体外立面、屋面、公共楼道、小区出入口及维护设施、道路及场地、排水设施、附属用房、景观绿化、便民设施等，由设计单位完成初步设计的具体方案后，于2023年3月和4月进行方案汇报，并由实施单位会同“三驾马车”于2023年4月进行居民方案意见征询，其中也包含本次项目修缮内容及修缮方案，征询同意率达到96.6%，经“三驾马车”盖章认可，“后来，他们小区业委会改选没成，所以由居委代管业委会”。

  这位联络员表示，项目在今年8月7日正式开工，项目开工后有设计单位及社区规划师对外立面颜色进行交底，由实施工程单位进行小样涂刷，设计单位确认后进行大样上墙确认，“小样公示了很久并没有居民投诉，直到刷了样板楼，脚手架落地，才有居民提出异议。”

  该联络员表示，收到投诉后，他们再次组织征询，因为参考征询结果，觉得居民对赭红色有情怀，在设计上又结合居民需求，将原本的辅色改为了赭红色，并进行方案公示和征询。可是居委在9月26日公示的投票中，表格没有加盖公章，也许会出现了其他不符合相关规定的征询表，“其实我们符合相关规定的表格，是根本就没有赭红色墙面这个选项的”。

  这位联络员说，因为上述原因，所以才将9月26日的投票结果撤回，之后，在符合规范的前提下，再次方案做投票，“这次我们是逐栋投票，每栋楼投票通过率都很高，也符合通过的条件”。

  为何街道和居委更倾向于让居民选择米黄色的外墙，且在公示的方案中要把涂料覆盖住马赛克？

  对此，康健街道管理办的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解释称，徐汇区对各街道都有一个指导性的片区颜色规划，对康健街道定的色系，就是偏米黄色、米白色加以及类似咖啡色为主的色调。该色调是区规划局聘的、专门对接康健街道的社区规划师根据辖区整体风貌来制定的，“‘三旧三新’这一个项目是区房管局实施的，他们在小区外立面设计阶段也会和规划师对接，最终再确定一个颜色推给区里或街道，相对而言，我们主推的米黄色跟周边的小区也比较匹配和协调。”

  至于为何要将马赛克也用涂料覆盖住，街道工作人员解释，是因为马赛克作为建筑外立面材料，这种工艺已经逐渐被市场淘汰，不仅风格和街区整体风格相差较大，找对应的建材也有一定难度，而且马赛克容易剥落，数年后如果有部分脱落，再要去找对应建材会更加困难。

  此外，该工作人员表示，马赛克上刷涂料的工艺，在几年前就已经在老房外立面改造中使用过，实际看来没那么容易脱落。

  对于设计的具体方案的设定，10月18日，徐汇区房管局的联络员和记者说，房管局在“三旧”变“三新”对小区外立面做设计时，是根据区规划局《“三旧”变“三新” 康健街道设计总控》，该方案由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的社区规划师设计，规定了小区的整体风貌和主色调，“我们只可以在这个框架范围里来定主色调，只是可以对辅色做一些调整。”

  同时，该联络员表示，桂莘小区所在片区的标志性建筑、高层商品房都以云灰色等淡色为主色调，考虑到片区风格的协调，因此在方案设计中，大家选定了米黄色作为搭配。

  “而且我们得知原本的赭红色很容易脱色，一个小区已然浮现了外立面颜色不一致的情况。虽然有居民也提出觉得米色不耐脏，但我们也解释了，这种颜色因为比较淡，不容易脱色，不太会出现斑驳的情况。”

  该联络员称，房管局、街道在对该小区走访过程中，不少居民也对米黄色表示好评，目前已完成施工和准备开始施工的7栋楼居民征询，总计完成征询196户 ，同意183户，占比93.36%。

  对于上述的说法，袁女士依然表示不解，“房子是我们居民的房子，为什么我们居民还不能保留颜色和设计，难道只有颜色统一才好看吗？”

  徐汇区房管局一名工作人员则表示：“我们还在努力跟街道和居民做工作，也借此机会主动跨前，和居民沟通。”

  单从这样的一个问题本身出发，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小区外墙作为小区的公共区域，如果业主大会决定使用小区维修资金做改造，需要由超过三分之二房屋数量和面积的业主参与投票，并且有超过一半业主表决同意才能通过。但“三旧三新”属于政府出钱改造老旧小区，由于此类项目无须业主出钱，会被小区居委和一部分业主代表视作对小区有利的好事而按下加速键。当这类改造工程面向业主和居民做意见征询时，往往意见反馈不够充分，为后续推进埋下隐患。

  社区中的类似情况并不少见。以老旧小区加装电梯工作为例，随着业主意愿征询通过比例由最初的90%放宽到三分之二，加梯这件“好事”的启动门槛降低了，尾随而来的情况是，不同意加梯的业主中一旦有人坚决反对，一些电梯加装到一半又不得不搁置。又如，有的小区做“美丽家园”综合改造前，本来和街镇做了双方出资协定，但由于改造方案确定过程中没有体现业主意愿，等到改造完成后，业主方不愿支付本该由小区支付的费用。

  细看桂莘小区此次外墙征询，前期工作至少存在两点疏漏。首先，由于该小区业委会空缺，小区居委会的确可以按规定组织业主进行方案征询，但在“保持原房屋颗粒状赭红色外立面，马赛克部分进行局部修缮”这一方案胜出后，若这一表决结果如居委所说的“因流程不规范被撤下”，那在居委再次下发的《居民意见征询表》上，必须保留这一方案再次供业主表决；其次，外墙改色涉及的是全小区的公共区域，应由全体业主参与表决，而非各个楼栋逐楼征询表决可以替代，“征询一栋刷一栋”做法并不合规。

  最近几年，上海市各区都在推进小区“美丽家园”综合改造，内容涉及外立面、屋面、公共楼道、小区出入口、小区道路、绿化等每个方面，这些工程对小区的功能完善和环境提升有非消极作用。一位长期从事社区治理的专业技术人员告诉笔者，如果时间向前推10年，政府出钱为小区做整改，几乎不会遭遇任何质疑，但时代在进步，小区业主的物权意识逐步的提升，不断出现政府投入却还面临投诉的案例。

  时至今日，提前公示改造方案，充分尊重居民意见，慢慢的变成了推进社区事务的必要前提。当慢慢的变多的个体关心社区事务，说明业主越来越想到自己对房子的义务和权利，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应转变思路，坦然接受这些改变。把征询工作做细做透，既是把知情权、选择权交给居民，也是在城市更新中培养他们的责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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